卓風夾在二人中間坐著，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嘴裏，半天一直嚼著沒咽下去，眼神偷偷瞧著沈白華的反應，解鎖手機單手戳點了一會兒。

包間內靜了幾分鐘後，手機微信消息聲從沈白華的口袋響起。

他拿出來看了一眼，不解望向卓風，隨即劃開屏幕察看全部內容。

對不起啊，今晚這個飯局一開始確實是我想讓大家聚聚，但前天孫天宇來找我，跟我說他現在境況是真不好，看你現在混得又不錯，想沾點光。我被磨得實在沒辦法了，就把場子讓給他請客。

沈白華關上手機，擡眼看著對面毛躁不安的孫天宇和同樣想分一杯羹的盧恒，又沈默了半晌。

“沈白華，咱們幾個在大學時候關系是一般，可好歹四年室友。”盧恒舉起酒杯，笑著打破尷尬說，“現在賺錢都不容易，希望你別因為以前的事介意，我喝了。”

說完，他一飲而盡，孫天宇也跟著一杯下肚。

沈白華皺了皺眉，不理解話中讓自己別因為以前的事介意是指什麽事。總不可能因為大學時抱團不帶他玩道歉？

他沒介意過，獨來獨往沒什麽不好。

但他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莫名道歉，仿佛一句道歉後，無論自己介沒介意過都一定要接受，然後程式化的皆大歡喜。

更何況這句道歉還是在有事相求的臺面上。

沈白華端起酒杯，手中一頓，還是喝了下去，然後把酒杯放回桌上。手指點了兩下桌面，緩緩說：“那個戲事實上我已經推過一次，只是導演似乎還有那個意思。最近一年我幾乎沒休息過，勉強接了也沒那個精力天天熬。”

孫天宇兩個人漸漸耷拉下臉，興許是覺得飯也請了，歉也道了，沈白華還這樣就是故意甩臉子。

沈白華無視他們的變化，又繼續說：“我知道還有一個老師，他說很有興趣可能會接。我把他工作室的助理電話發給你們，用不用讓那位老師決定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兩人相互看看，“那也行。”

沈白華把電話找出來發到群裏，“那位老師對劇本方面的助理要求很嚴格，不是很容易通過，要看你們自己了。”

“行！”孫天宇態度變回先前的熱情，拿過酒瓶倒滿滿一杯。

“酒不花你的錢，喝起來就是爽快。”卓風嘖著語氣說。

“咱們四個人，要是喝不完多浪費，我這是做善事。”孫天宇振振有詞。

沈白華不吭聲，默默吃菜。

接下來的氣氛一路高漲，形成一個把沈白華除外的三角區域。三人到了最後都喝得臉紅脖子粗，走路搖搖晃晃，還大聲商量著等下去哪個KTV再續一攤，喝到天亮。

沈白華見他們那模樣，叫了幾聲，沒人打理自己，就出了包間走到前臺，把飯錢酒錢給結了，告訴前臺服務生幫忙叫幾個代駕過來。

臨走前，順手也拿了一張代駕的名片。

他也喝了酒，大晚上開車回去肯定不安全。他走出飯店，晚上涼風一吹，酒勁開始上頭，有點暈暈乎乎，一邊按著代駕的電話號碼，一邊朝自己的車走去。

還沒撥打出去，後背忽地被人一拍。

“你怎麽在這兒？不是在拍平面？”

李適野往上擡了擡棒球帽，“現在都幾點了，定妝和平面早拍完了。我餓了，想吃宵夜，正好路過就看見你從裏面出來打聲招呼。”

“十爺，我先走了。”路邊一輛白色保姆車的司機揮手喊了聲，開車離開。

李適野回過頭，脖子前傾湊到沈白華跟前聞了兩下，“你喝酒了。”

“嗯。”沈白華下意識往後，補充一句，“就喝半杯。”

“半杯也是酒，我鼻子是酒精測試儀，還能聞出來你喝的不是五糧液就是茅臺。”李適野嬉皮笑臉，從他手裏接過車鑰匙，順便按了下手機HOME鍵，拿走代駕的名片，“喝酒不能開車，我來吧。”

車子‘叮’了一下，沈白華被推進副駕駛座，李適野繞了一圈，打開車門，坐到駕駛座，把安全帶系好。

“你送我回家？”沈白華看著他，“不去吃宵夜？”

“我又不是很餓，原本想去學校附近的天橋小吃街溜達，下次也行。”李適野慢慢倒車到馬路上，踩了下油門，車子起步。

“那就去吧，我也想去看看。”沈白華不知道是不是真喝醉了，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。以往按他的個性肯定是回家睡覺，哪敢主動要求去人多的地方。

李適野餘光掃了眼，輕聲說：“好。”

這個時間路上的車流量不算太大，透過窗戶，兩邊的路燈飛速閃過晃得眼花頭暈。

沈白華將目光轉到車內，一動不動註視著靠在車前玻璃上的小猴子公仔。

“你今天是和宿舍那幾個出去吃飯？我記得有個姓孫的，他挺能惹事的，這次吃飯沒明裏暗裏針對你吧。”李適野對當年他們宿舍的情況也是清楚一二。

“沒有。”沈白華語氣稍停，接著說，“他找我幫個忙。”

“幫忙？”李適野了然，“我說呢，幾年沒聯系，突然叫你去吃飯一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，沒安好心。”

沈白華說：“他只是讓我幫忙介紹個編劇助理的門路，我就把人家工作室電話發給他，用不用要看他的實力。”

“我聽說他以前抄襲被告了，想翻身幾乎不可能。”前面是個紅燈，李適野停車扭頭註視著他說，“以後盡量少和他們聯系，明擺著拿你當臺階，心計太深。”

沈白華喝了酒後，行為表情不自覺地就比平常看起來更乖，低著頭說：“我知道，幫忙我也只能做到這份上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李適野滿意笑了笑，紅燈變成綠燈後，接著開車，“我在飯店門口就見你一個人出來，他們呢？”

“喝醉了。”沈白華回答，“我付了賬，讓服務員替他們叫了代駕就自己先走。”

“你付賬？”李適野聲音略微驚訝，“不是卓風請客嗎？又坑你？”

“他們真喝醉了。”沈白華說，“也不是很多錢，就當我請客。”

李適野語氣有點微妙，“那卓風可真是賺了，他組局吃飯，一毛錢不花還賺了一筆。”

“嗯？”沈白華不懂他的意思。

大學城附近有個很有名的天橋街。每天下午六點之後，各種小吃攤、雜物攤從街頭擠滿到街尾，中間還有一條天橋橫跨，同樣一個空位都不留。

車子停在天橋小吃街一百米外就開不進去了，遠遠只見一長條橙紅的燈火，滿滿的人頭攢動。

“今天大學城最後一批學生也放暑假了，人挺多。”沈白華走到快跟前了說，“你只帶個帽子會不會被認出來？”

“不會。”李適野又壓低幾分帽檐的高度，“最後一天都忙著談戀愛，吃喝玩樂，哪顧得上看旁邊是誰。”

沈白華見他無所謂，不再多說，兩人擠了進去。

上學那會兒他們也來，沈白華起初是不太願意，可李適野不停在他耳朵邊說文學創作需要多了解生活，夜市就是最好的地方。

結果，變成了一星期最少來一次。

“老板，兩份鐵板鴨腸，一份辣椒少點。”李適野站在一個攤子前，掃碼付錢後，“等會過來拿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沈白華被拉著走，“現在去幹嘛？”

“你胃不好，喝完酒再吃別的容易不舒服，喝點蜂蜜水清理清理腸胃。”李適野停在一家奶茶店門口，“兩杯蜂蜜水，全部要溫的。”

沈白華全程站在旁邊，總覺得哪裏怪怪的。

這時，一對拿著奶茶的情侶離開，他讓了讓路。男生牽著女生的手，甜甜蜜蜜說：“你最近上火，喝點蜂蜜水好。”

女生抱著胳膊撒嬌，“原來你知道我上火，我還以為你只會打游戲。”

“那是，我媳婦兒最重要。”男生低頭親了女生一口。

沈白華瞬間轉過頭，面前倏地出現一個杯子。

“給。”李適野把吸管弄好，“想什麽呢？”

“沒事。”沈白華接過來。

兩人走回到賣鴨腸的攤子，拿著燙手的鴨腸邊走邊吃。

“這才幾年沒回來，變化真大啊。”李適野瞅著兩邊，“以前咱們都是用現金來買東西，現在整條小吃街都是掃碼付款。”

“花樣也多了。”沈白華瞅著路邊一個花式分層棉花糖，就跟一大束真鮮花似的。

李適野單手攥著杯子和鴨腸，另只手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，“多久沒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了，眼睛都不眨。”

沈白華喝了口蜂蜜水，“沒時間。”

“巧了。”李適野伸手把他吃完的鴨腸竹簽拿過來，和自己的一起扔進路邊垃圾桶，“我時間很多，分你一點。”

沈白華白了他一眼，不理會朝前走。

經過一家花甲粉攤子前，停了下來。

“你想吃這個？”李適野瞧著老板有點眼熟，擡頭看了眼招牌，是大學時自己常來吃的那家，“這家花甲粉只有微辣和特辣，微辣也是你接受不了的程度，想吃換一家。”

說著，就兩邊環顧還有哪家賣花甲粉。

“我吃過了。”沈白華咳了一聲，“你不是還沒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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